深圳城中村统租争议：被“清退”的租客与闻风起价的房东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伍素文丨广东报道

(资料图)

近日，深圳市南山区白芒村等城中村因纳入统租范畴、要求租客于6月30日前搬家引发关注。6月3日起，白芒村所在街道、深圳市住建局接连回应，表示将对原租户进行妥善安置。

不止白芒村，深圳多个区的城中村也涉及其中。深圳市住房建设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深圳全市计划通过城中村规模化品质化改造提升，筹集保障性住房5.2万套（间），约占全市城中村租赁住房总量的1%。

“统租改造”即由政府或相关部门统一收储城中村房源，提质、改造后再出租。

此次并非是深圳首次提出和实施“统租”。而政府、业主、租户以及负责统租的公司，多方参与其中，或将对深圳住房租赁生态造成一定影响，目前统租模式备受关注。

被“清退”的租客

6月1日，梁颖收到房东管理员要求在6月底前搬迁的消息。她所租的房子在离白芒村约10公里的宝安区坪洲麻布新村，村里有5栋楼被统租。

“我们2月底搬进来，很多家具的尺寸都是按这个房子适配买的，打算长久住下去。刚交完6月份的房租，就要求我找房子搬出去。现在我也没心思上班，来个同事就问他们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介绍。” 梁颖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说。

遇到类似情况的城中村租客不在少数。在社交媒体上，一些深圳网友也表示收到了要求搬家的通知，还没有收到通知的，也会去询问房东目前的住处会不会被统租、房东有没有意向跟政府签约纳入统租。

虽然城中村的环境条件不一，但胜在地理位置方便、租金低廉，许多来深务工人员的第一站，就选择在城中村落脚。

梁颖目前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月租3400元，外加80元/月的管理费。4月份，她就从房东管理员那儿听到这栋楼要被统租。“但那时候是评估，还没有确定，评估不合格的话就不用搬，所以我就没多想，但从4月底开始就没敢买家具了。”

受访当天，梁颖打算下班后去看南山区的一套小区房。“南山那个房子离我们上班的地方近一点，但是租金要6200元/月，房租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梁颖现在不敢考虑城中村的房子了：“我们看过被统租的区域，基本上打工人多的地方都被统租了，就担心整个房租市场都上涨，大家扎堆找房子，我们只能被坑，更怕找不到房子流落街头，还担心万一在没被统租的区域住个几个月，又被通知要统租又让我们搬……”

6月3日，南山区西丽街道发布致居民的一封信。信中说，“居民朋友可根据各自寻找房源的情况自行安排，对于不具备搬离条件的居民朋友不强制搬离并维持房屋原租金标准。”信中还对能否给予搬迁补助、能否协助寻找房源、能否保障学位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6月4日，深圳市住房建设局相关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要求各区在城中村保障性住房规模化品质化改造提升实施过程中，对原租户进行妥善安置。采取的措施包括：在周边区域摸排一批大小合适、租金合理的房源供居民选择，研究分批收储腾挪方案；进行规模化品质化改造提升的城中村房源，原则上预留3-6个月搬迁过渡期等。

这些也是梁颖等其他城中村住户关注的问题。“6月4日我回家路过，看到穿蓝色制服的人在聊怎么让我们搬走。之前，6月1日我说合同没到期不搬，房东管理员就没回复我了。直到6月5日，他回复说提前搬的话会按日计算房租退回给我们，月底补一点搬家费，具体多少没说。”

“月底没找到房会不会强制让我们走？房东管理员没正面回应，他到7月1日也要走了，也顾不上我们了。”梁颖期待街道或村里能够尽快给出确切的答复。

深圳租房市场被搅动，租金上扬

深圳租房市场已经出现异动。

“统租的消息一出，我朋友在上沙立刻被涨租10%”“统租周边的房子也涨，我朋友昨天被通知涨房租了”“房东刚发消息通知涨租，因为附近十栋被征用统租房，很多要搬的人出来找房子，导致附近的城中村全部涨价”……受影响的租户们纷纷在社交平台上吐槽。

小金租的房子在宝安区桥头地铁站附近，不在统租的范围，距离被统租的区域也有一段距离。6月3日下午，他收到房东通知说下个月要涨房租，从目前的1040元/月涨到1150元/月。

小金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房东说深圳租房形势变化大，所以涨房租，还特意说了这次涨房租也是半年合同，意思是半年后看形势。”

书妍的房子租在福田区的城中村，目前也不在统租范围。这几天，她与朋友聊得最多的就是统租对租金带来的影响。

“这个事情出来后，统租区域里面的租户都要去找房子，市场可能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房东肯定要趁机赚钱了。他们都是根据市场价来决定的。”书妍说。

书妍之前租的房子在龙华，房东经常把“房价是根据市场来决定的”挂在嘴边，每半年就涨一次租金，她觉得涨得太过分就搬到了现在福田的城中村里，一人居的空房不带家具1800元/月。

据诸葛数据研究中心监测数据，近三个月，深圳租金呈上涨趋势。5月，深圳租金均价为91.78元/平方米/月，环比上升0.07%，同比上升0.51%。料6月租金将进一步上涨。

房租支出占到工资三成以上是深圳年轻人的普遍现状。小金感觉，如今房子越租越小，租金还是要交那么多，生活质量有所下降。书妍认为，为深圳打工人谋福利，应该避免造成变相涨租的情况。

除了短期内的租金形势，改造后租金会不会上涨也是租户们关心的问题。

龙华区元芬村被看作为城中村保障性住房改造提升提供示范。据媒体报道，该村由具有国企背景的深圳市安居微棠住房租赁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推进改造，租金价格在1100-3800余元之间。安居微棠董事长周柏新表示，改造后的大部分房源，单套租金与改造前基本持平，即便个别房源存在改造成本高而造成租金上涨，涨幅也不超过原有租金的10%。

前述深圳市住房建设局相关负责人指出，城中村保障性住房规模化品质化改造提升由政府主导筹集，改造后的租金以不涨为原则，单套租金原则上与改造前基本持平，即便个别房源因改造成本高、投入较大、建筑结构复杂，也必须严格控制成本、严格控制价格、严格加强价格监督。对于城中村业主不履行合同约定、随意上涨租金的行为，该负责人表示，根据相关规定，辖区政府街道办会同市场监管等部门对城中村开展租赁市场秩序专项整治。

广东住房政策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李宇嘉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虽说原则上不会导致租金上涨，但按照目前其他条件不改变的情况下，一来房子批量比较大，二来统筹收租的价格（指政府从业主处收房的价格）比市场价高，再加上管理成本、融资成本等，这些都会对租金价格有所影响。

“让年轻人更有盼头、更加安居乐业”

推进住房保障和城中村改造整治，都是今年深圳重点的工作安排。

2023年深圳市政府工作报告指出，深圳发展还存在一些挑战和不足，包括“住房保障、托育等工作还有不少短板”“城市治理还不够精细，城中村改造整治还要下大力气”等。

今年对城中村的改造整治工作包括，启动首批40个城中村统筹规划和整治提升试点、全面完成城中村供用电安全隐患问题整治等；在健全住房市场体系和住房保障体系上，加大保障性租赁住房建设力度，新开工建设60个项目，建设筹集16万套（间）等。

深圳市市长覃伟中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说：“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帮助新市民、青年人等群体缓解住房困难，让年轻人更有盼头、更加安居乐业。”

根据规划，“十四五”期间，深圳将建设筹集保障性租赁住房不少于74万套（间）。截至2022年底，全市已完成建设筹集保障性住房30.62万套（间），完成率41.4%。预计到2035年，全市保障性住房覆盖人群将达到约500万人，约占全市常住人口的26%。

李宇嘉认为，深圳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大规模的城中村和产业工人。依靠这些“城中村+外来人口”低成本资源优势参与国际竞争，深圳创造出了低成本的外向型经济优势，由此逐步向微笑曲线两端延伸，带动城市产业升级。

在他看来，尽管深圳“统租改造”落实过程中遇到一些问题与摩擦，但其作为深圳多渠道公共住房供应的重大创新政策，本身是惠民性质的。政策不仅顺应新市民、年轻人居住诉求的新变化，也有利于盘活存量房源，增加正规渠道房源供应，吸引和留住更多人才。同时，以国企为主导，引入市场化运营企业，能把控一级市场；政策落地的公共性、公益性，确保能将之前缺失的如水电管气路等基础公共设施短板补齐。

李宇嘉表示，“统租改造”作为一项民生工程，涉及大量深圳中低收入居民安身立命之本，在执行过程中不宜大干快上，粗犷执行，更应以差异化、精细化原则，慎重地推进这项民生工程，特别是要做好前瞻性的影响评估、精细化配套保障政策，将外部性不确定冲击等提前纳入考量。

（应采访对象要求，梁颖、小金、书妍为化名）

责编：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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